二
那年中秋过后的不到一个月。我要跟着爸爸妈妈下放了。下放的前几天。我没和班上的任何人说。悄悄地在学校打好了转学证，也没跟班主任打招呼。虽然还有几天，但当拿到转学证的那一刻起。我就不打算上课了、我不愿面对同学，很自卑，想想别人的父母，想想许多同学都是红五类出身不要下放，而我的家，却因为是政治上的原因要下放到农村去改造。
其实我很想去班上看看，其实我很想去班上看看班长玉碧莲、却不敢，怕在玉碧莲面前管不住我的眼睛，怕我会在离愁里，会像上次那样忘情地目空一切地看着我心里暗恋着的她，而引来同学们的非议。拿着转学证出校门的那一刻。阴暗的天空飘下了雾一般的秋雨，细雨的湿润抚慰在我的脸上，蒙蒙的灰暗中，我好像听见了离歌的呤唱，悠长地像是从天际传来，又像是谁在我耳际轻轻呤唱。不断地反复呤唱着的离歌，像是蒙蒙雨里的轻风。若有若无。惨淡地唱进了我的心扉，触动着我心头那莫名的爱，莫名的伤。
伤心地走出了校门，我回头看了一眼校门内的教学楼，还有我们班上的窗口，什么也没看到，我希望看到的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，我收回眼光，扭身毅然地离去。我知道，这辈子可能再也无缘碰见我的班长了，我的心在瞬间感到失落铺天盖地地向我涌来，啊，在失落里我长叹了一声，让美丽永远留在我的心里吧。
“庄主同学等等。”
一个熟悉清悦的声音定住了我的脚步。我几乎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猛然转过身去，心猛地加速跳动，感到了口干，想象却不敢想的班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。她朝我走来我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，我如剪影般地呆呆地站着。感觉自己好像轻飘飘地生活在梦境里，我担心这如梦境般的美丽会被一声大叫。一阵轻风，这美丽就会消失在朦朦的细雨里无影无踪，然而这美丽是实实在在的。班长实实在在地追了上来站在了我的眼前。呆呆地看着美丽的班长。就像是在打量一件劫后余生的珍宝那样，当时恨我自己。恨我那不争气的眼泪、为何非在这很幸福的时刻涌出。来朦胧那欣赏美丽的眼睛呢。
“庄主同学。离开为什么也不告诉班里的同学们呢？”班长口气里带着点责怪，美丽的眼睛毫不回避地和我的眼神对视，带着微笑对我说；“自己偷偷地离去、是不是还记恨班上的同学们，上次发生的事。你别放在心上。事后我找好些同学谈了。他们都觉得自己不对，不该那样对你，如烟也说有机会向你道一声对不起。”
站在比我高，身子笔挺的班长面前，强忍住那又要流出眼眶的泪水，使劲地点头，像一个犯了错的小男生正在接受老师的批评那样。
“庄主同学，分别没什么送你做纪念。我送一本笔记本给你吧，”说着。班长把反在身后的手伸在了我的面前。手上是一本兰皮的笔记本，激动中我接过班长的礼物。翻开扉页。只见扉页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，那是玉碧莲的手笔；“送给庄主同学分别留念。你的同学；玉碧莲。”
“谢谢你。谢谢班长。。。。。。”除了反复说谢谢。好像就不会说什么了。我后悔当时的口柮。后悔身上没带什么给与碧莲留作纪念。
玉碧莲含笑地站在我面前，轻轻地责备我不该悄悄地里去、她是听老师说的才知道你转学了。要跟着爸妈离开这座城市，你出校门时我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看见了你，我就跑到书包里拿了这本笔记本送给你；“回去和同学们道个别吧，你看呢？”班长含着笑尊寻我的意见，
我说不去，说我不是记恨班上的同学，说我心里好自卑，我会在同学们面前伤心的，我怕我会和上次那样在大家的眼前流泪。
“到了新的学校，给同学们来信吧，你会给我来信么？”班长是用哪种轻柔的语言说的。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深情，我敢说，但我又拿不准，班长的这种轻柔的口气，好像只对我一个人用过，这轻柔的口吻里，有同情，关心、蕴含更多的是初生的，朦朦胧胧的情意好感。我醉在这柔柔的话语里，刚才还是一颗离愁伤悲的心，此刻竟好像浸透在牛奶里，感受到了一份悠长的美丽。
距离是哪么的近，我俩就那样地相视而立，这是一种对沉默了然于心的相通，这是那种对朦胧情感萌生的不知所措。那是一种落魄时对温情的渴望。那是一种对幸福无望的奢求。我面前的玉碧莲太美了。身材消瘦却像小杨树那么挺拔。浓密的秀发。弯弯的细眉长睫毛在美丽的眼睛上方扑闪扑闪。那顾盼流辉的大眼睛能使人想起遥远的地方。想起草原上的牧羊姑娘。
我爱她、在那一刻。我在心头对着自己大叫了一声、那是一种对爱需求的呐喊。在那一刻。我就有了一种决心。我要努力。我要成为一个有出息的汉子。当我出息时。我要再回到这座城市，那时候我长大了。有成就了。那样的话。我就会大大方方地捧着鲜花。当着班长的面，献上花。把我心中的爱向她表白。绝无半点自卑之心。
那边传来上课的铃声。告别时。我俩握了握手。握住班长的手时我想的是；抓住这双手这辈子不放松不放弃多好，可别离是必然的。看着玉碧莲的身影消失在校门里，我在朦朦带点儿凉意的秋雨里祈祷着；但愿这分别是另一次相逢的开始吧，上帝保佑我。
